指南录 第五章龙吟六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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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万岁、太后、陆丞相莫慌，破虏军苗前来护驾！”一声断喝，鲁，却如天籁般，传进邓光荐的耳朵。

身体晃了晃，手一松，蜡烛掉到了布幔上，腾起一片火光。邓光荐手忙脚，连踢带扯，将火扑灭，不知道是被浓烟熏的，还是被外边的呼喝声喜的，眼泪鼻涕一并了出来。

忙完了，邓光荐抬头细看。只见面帝景面前站了二十几个壮士，个个都是虎背熊。身上穿着清一的钢细链软锁甲，头顶清一的亮银盔。推开的面甲下，出张张疲倦的脸。当先一个肩甲上饰了一颗铜花的将军躬身在帝景面前，低声，不知在启奏着什么。旁边，陆秀夫大人额头皱成了一个圪塔，脸上的表情情不定。

注意到陆秀夫的表情，邓光荐的心突地一沉。赶紧上前几步，凝神细听，只闻杨太后用极低的声音问道“苗将军所言有理，但不知，此策，又几分把握保得陛下平安？”

“跟随末将前来的，除了破虏军教导旅五百弟兄外，还有求苏家的水手，一向在海上行走，懂得海情。此外，文丞相重金雇佣的数百大食、目水手，也是惯了的。臣既然能平安进来，自然能把保护太后、陛下和诸位大人平安出海！”苗想了想，恭恭敬敬地答道。

他与陆秀夫当年同在大帅李庭芝麾下效力，虽然等级相差甚远，但也有过数面之缘。陆秀夫上次去福州，也与他叙过旧。所以，经过陆秀夫作证后，杨太后不怀疑苗是北元派来赚皇帝的细，只是十分担心皇帝此行的安危。

“可海民分明曾说过，崖门外风高大行不得船！”幼帝赵昺也在一旁问道。他没见过苗，也不知道陆秀夫和苗的关系，所以心中一直对苗的身份报以警惕。

苗抬头，看看幼帝赵昺手中始终紧握的匕首，笑了笑，说道:“海民的乌延小船，不能远洋，当然出海立覆。而随臣所来大舰，皆是专为航海所造。比这再大的，也无法颠覆它。陛下勿疑，此刻事态紧急，其中差别，到了海上，末将再与陛下细讲！”

“是依文丞相传授的图谱所造么？不知卿此番勤王，带了多少人马，多少水手？”幼帝赵昺听完苗解释，想了想，继续问道。他心细，自从苗等人一来，就发现这些人所穿的锁甲与常甲不同，虽然锁环之间有细细的空隙，但内里不知衬了何物，雨点打上即顺着甲纹滚落，一滴不尽。脚下的钢战靴也一样，雨一打，泥浆立刻被洗去，冷冷透出蓝光来。听了苗关于船的解释，立刻就就联想到文天祥进献的火炮、钢弩等物上来。既然火炮、钢弩这些奇物，文天祥都能造，那造几只抗的船，自然也是应该。

“张弘范那厮在广州城外设了圈套，引丞相上钩。为了防备他恼羞成怒，伤了陛下，末将只得带了五百教导旅弟兄从外海转来，同来的战舰五艘，水师弟兄千名。苏家的远洋海船五艘、海商李芬利的阿拉伯海船两艘。此外还有三艘雇佣来的远洋商船，加在一块总儿共十五艘大船，总计两千多水手！”苗见小皇帝赵昺问得仔细，心中暗暗称奇。虽然急着上船，却也不敢怠慢，细细地介绍了自己绕海而来的理由，免得将来让皇帝对破虏军起了疑心。

“那好，母后，儿臣随苗将军出海，不知母后和陆丞相意下如何？”赵昺问完了苗，转头向杨太后请示道。

子柔弱的杨太后吃了一惊，不知道向来不肯多说一句话的赵昺，为何今天如此决断。连连点头答应了，心里却是又忧又喜。喜的是，瞧今晚赵昺的表现与作为，将来必是一个有雄才的君主。忧的却是，其兄端宗皇帝因为自作主张，莫名其妙地落水。倘若去了福建，被破虏军保护，文天祥虽然有忠义之名，赵昺所处局势，却和当年的端宗类似，还是权臣当政，皇权旁落。赵昺行事如此干脆，一旦得罪了权臣，不好，将来会落得和端宗皇帝一样下场。

陆秀夫见皇帝已经做出了决定，自然不再多说。心中对赵昺所报的希望，又高了几分。信心一回，脸上的气好看了不少。马上命令人替赵昺准备轿子，蓑衣等物，随苗出海。

赵昺见太后与陆丞相都没否定自己的意见，胆子更大，抬起手来，扯着苗的绊甲丝绦问道“苗将军，不知每船可载几人，可否把百官及其家眷装下？”

“此番专为救人而来，十五艘巨舰，每船装二、三百人无虑，只是仓内拥挤些，委屈诸位大人了！”苗心中更奇，没料到赵昺小小年纪，已经懂得施恩与诸臣，正答道。

此番前来的海船，除了五艘军舰外，都是远洋货船，航速不如军舰快，运载力却远远过之。苗怕给了人太多希望，耽误了幼帝赵昺行程，所以不敢多报数字。但船队运载力远远不止三千，旗舰上安排了皇帝和行朝大臣，其他四艘兵舰上的水手舱里了百官家眷。同来的苏家和另五艘商船，则尽可能地将廷护卫、太监、女和闻讯赶来的百姓装了进去。大伙俱不愿意留下受元军的侮辱，所以狭小的船舱，每人一支吊的安排，也毫无怨言。一些学且威望颇高的老者，还主动站出来，替破虏军维持上船秩序。

半个时辰，十五艘巨舰皆，港口周围，扶老携幼赶来的百姓却聚集了数以万计。大伙站在雨中，不向前挤，也不肯散。眼巴巴地看着战舰旗舰拔锚，下桨。

“大伙散去吧，稍做隐忍，一年之内，我苗一定杀回来！”苗站在旗舰头上，冲着人群大声喊道。

众人默不作声，此刻雷声稍小，无边风雨里，大岭方向传来的喊杀声却越来越清晰。有人恨恨地跺了跺脚，自作主张，钻到停泊在港内宋军水师战舰上去解缆绳。几个帮助破虏军维护秩序的父老重重地向苗面前吐了口吐沫，相继走进旧式战舰中。

“那些战舰只可近海航行，经不起…”苗心中大急，连忙解释道。却没有人肯听他的劝告。越来越多的人默默沿着栈桥走进船舱，看情形，是宁愿坐了海船葬身鱼腹，也不愿留下再做一次北元的顺民。

闽乡侯苏醒见状，咬咬牙，把心一横，大声喊道。

“那港里还有军船和水手，若诸位不怕死，且听我的安排挑船坐了。此去生死有命，莫怨天由人！”话音刚落，只听见人群中一声喊，男女老幼，同向栈桥涌来。苗阻拦不得，只得任苏醒指挥着，将百姓分成人和孩子，装在官涌港内的大号军船上。再由各船调了水手，船上帮助行船。

求地广人稀，临来救驾前，苏醒早就存有招揽人口的心思。所以苏家特意尽遣行船老手，并且把几家大海商麾下水手，重金雇佣了一批过来。

众水手齐心协力下，又装了五十几艘旧式军舰的百姓。眼见着每艘军舰上分的水手越来越少，已经低过了远航的底限，还有百姓陆续赶来，扶老携幼地向旧式军船上走。把个苗急得双脚直跳，明知道苏醒此举，无异是让百姓赌命，却亦无可奈何。

直到凌震将军闻讯撤下来了，舰队方才拔锚离港。船一出崖门，果然涌得小山一样高，把个船儿像树叶般抛上抛下。百官皆是富贵之人，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，都道是船马上要沉了，在心中，把漫天神佛求了个遍，只要保佑逃得生天去，一定重修庙宇，再塑金身。只是此刻，神佛仿佛也害了怕，一个个躲起来不肯显灵，由着风越来越大。

“呃”礼部侍郎邓光荐干呕一声，从吊上翻身而下，摇摇晃晃向舱口跑。才走出几步，甲板颠簸了一下，把他整个人摔了出去。手扶着甲板起身，嗓子口却再也憋忍不住，中午陪幼帝用的饭菜连同胃肠里的酸水一并从鼻子里窜了出来，把个皇帝恩师，天下斯文表率的礼部侍郎，呕得秽物，鼻涕、眼泪淌了脸。

几个太监于心不忍，试图上前为他捶背。身体才离开了吊，立刻仆倒，相拥而吐。顷刻间，暗的水手舱里，弥漫起刺鼻的味道。

到了这般光景，一些强忍心中烦恶的人也忍不住了，顾不上斯文，狂吐不止。食物尽了，继而是清水，恨不得将肠子一并从嗓子里倒出来。心中暗自后悔，若知道中行船如此难受，还不如留在岛上做了刀下之鬼。嘴上却不肯将这番想法说出，吐够了，歇一歇，立刻找相的人托付身后之事。一些平素不和睦，上朝时白眼相向的，到了此刻也放下了心中恩怨，凑在一处，说得全是同生共死的诺言。

陆秀夫担忧幼帝赵昺安危，扶着船壁，一步一跌蹭到赵昺歇息之所问候。替赵昺护驾的破虏军士卒认得是陆丞相，赶紧把他搀进了尾艛，靠了舱壁站好。

让陆秀夫担心受不得苦的赵昺，此时正玩得高兴。罗盘、信号旗，旗花火箭，东一支西一支丢了甲板。见陆秀夫被人搀进来，脸一红，赶紧规规矩矩地在边坐正了身体，一边用眼神示意贴身太监收拾地上杂物，一边客客气气地问道:“陆丞相可好，太后和诸位臣工都平安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