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雨秋灯录 第六章吴孝子(1/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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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孝子孝子吴姓，忘其名，鲁之恩县东邻人。少孤，喑哑不能言。凡病哑者，耳必聋，盖有窍不能相通故也。其居距郭三四里，因贫，为邑之质库担水，得值即奉母，不敢以一钱自啖嚼。虽哑且聋，而，能以己意揣母意；母亦习久，能以势与孝子言。每，母思食何物，必呀呀请母命，而后诣郭购之回。如四指作圈，即知为饼；撮指覆腕，即知为馒首；又手成八字，即知为水角子；伸掌使平，知为鱼；垂手如提，知为之类。百无一。母老且病，每食若微且噎，孝子即于暗处洒眼泪。见人必指划，若言母食少，攒眉蹙额作忧虑状。食若甘且多，孝子即对母，呀呀若唱歌，张两手起舞，效演剧者关目，博母。见人又指划，若言母食多，拍掌狂笑作快活状。年五十，如一，未尝稍变更。每严冬，必先以己体为母温布衾，既暖，又着起，为母解衣就枕，己则倦伏足，听母鼻息酣，始逡巡趋就草榻眠。每暑，悬芦帘于门，寝母于中堂竹榻，己则解衣当门卧，意若代母蚊蚋然。居虽近野田，而白鸟竟绝迹。里人贤其行，争呼之曰吴孝子。然究赤贫，无肯以女之者。孝子亦绝不计及头人。母每谓人曰:“吾宁有承顺反舌子，不愿有忏逆长舌妇也。”一，正担水入肆门，适恩宰梅公子盛服至，误泼水溅公子服，怒且叱，肆中执事人，急趋至，拱谢曰:“公子莫怒，此吴家哑孝子也。”公子惊询其事迹，转怒为喜，假青蚨五竿赠之。孝子坚却不敢受，执事人举无名指示之。盖凡哑指均以拇者为天，食指为地，中指为父，无名指为母，小指为子耳。孝子见之，知公子怜伊有老母，始伏地稽首拜，呀呀指天地，非常。然当公子叱辱时，则固立不屈，毫无畏怖者也。担水讫，荷钱归，甫近村，见母正倚闾，遽喜呼啸，泥滑，几倾倒。母见钱，惊问何来，孝子口呀呀指划，唔不能道一字。母恐其因贫，误行窃，遍问邻右，亦不知其所由来。叱使膝立，怒曰:“吾宁有残疾担水子，不愿有心穿窬子也！”自扶仗诣质库，遍问执事人，始知实是公子持赠。始诵佛而回。顾往返虽五里，然究因老病，步履迟滞，半始归村。视孝子犹跪地，不敢动。笑之，孝子亦即收泪笑舞，牵母衣，视母；其意盖为母易新制，但不知从何做起耳。噫！情态可想也。梅公知之，给匾旌其庐，孝子泣不受，里人悬于土圩门，以为荣。捻匪窜其乡，见匾，遽额手曰:“此孝子里也，莫惊他。”既而思识其风范，仰谓守者曰:“若肯以孝子一登陴，使我辈一瞻其面目，即退。”孝子卒抱母，摇手不敢出。贼亦旋去。时浙人孙君怡轩，为恩署钱幕，言于梅公，醵资得百金，存质库，嘱执事人代孝子略购田畴，兼觅配偶。因梅旋解任去，不知其究竟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