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傲雪紅梅1964文集 殘局(1/1)

傲雪紅梅1964/ 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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太陽昇到一杆子高時,胡生才懶洋洋地從被窩裡爬起來,撒了一泡,然後站在鏡前開始刷牙洗臉,洗完臉一照,才發現鬍子確實有點兒長了,黑壓壓、密麻麻的鬍子茬兒佔據了半邊臉,看上去人也老了許多。其實他不老,才四十五歲,正晌午的年齡。

他想吃了飯出去走走,在家憋得難受。他這人講究,比較注重外部形象,出門總得要刮刮鬍子,把自己收拾得體面一點兒。他去裡屋屜找電動剃鬚刀,其實在他手邊的巾架上就有個現成的刮鬍子刀,他不想使,想用電動的,電動的省事還颳得乾淨。電動剃鬚刀是他在廠裡評為生產標兵時,廠裡獎勵給他的。他一直捨不得用,只是有了特殊情況,比如參加個什麼活動,走個親戚、會個朋友時才拿出來用一下,用完了又放回屜。

胡生在屜裡翻騰了半天,才把電動剃鬚刀找出來,一試還不能用。換了兩節電池進去,搗鼓了半天,還是不能嗡嗡地轉。他想可能是長時間不用,零件生鏽住了,有點戀戀不捨地把剃鬚刀放回了屜。只好從巾架上拿起手動的刮鬍子刀,換上一個新刀片,嘴四周抹上白騰騰的肥皂泡沫,一下一下開始認真地刮鬍子。刮完了鬍子,再照照鏡子,下巴光溜溜的泛著青光,人顯得年輕了許多,心情也逐漸好了起來。

他把刮鬍子刀放回巾架上,不小心撞掉了一個東西,彎撿起來一看,是一管口紅。他的臉開始起了變化,變得複雜起來,憤憤地把口紅扔進垃圾桶,愣愣地盯了幾秒鐘,而後又從垃圾桶裡把口紅撿了起來,重新放回到原來的位置。心裡罵道,什麼破玩意兒,抹得嘴血不拉嘰的,跟吃了死孩子似的。

他想吃點東西,打開冰箱,裡面空蕩蕩的,什麼吃的也沒有,只有昨天吃剩下的半拉饅頭和半盤剩菜。菜是涼拌菠菜,菠菜已由翠綠變暗黃。他提了提鼻子聞了聞,沒變味,用筷子夾了一小口嚐了嚐,吐了吐舌頭,就想把菜倒掉。等他走到垃圾桶前停下了腳步,要是把菜倒掉他早上就沒的吃了。唉!他輕嘆一聲,坐在桌前,就著饅頭吃下了那半盤剩菜。他想喝口熱水,拿起暖瓶搖了搖,是空的,燒壺開水還要費化氣,聽說氣又要漲價了,算了,不喝了,忍一忍吧。

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溜達,無心賞街景看行人。看到路邊一座座豪華飯店和酒樓,他狠狠地剜一眼罵道,都是些藏汙納垢的地方。前方不遠處有一個街心公園,三三兩兩的老人坐在石凳上曬太陽,身後樹上掛著一個鳥籠子,一個學步的小孩子,在草坪上蹣跚。他心裡也在罵,多金貴的一塊兒地皮,竟建成了公園,不知道花去了多少錢,把這錢救濟了窮人該多好,純粹是錢燒的,瞎折騰。

身邊一輛輛轎車疾駛而過,他衝車後憤憤地吐口吐沫,罵道,呸!媽的,車裡坐的肯定是腐敗分子,這個社會就讓你們這幫人給糟踏了。

一個鄉下模樣的女人,慢悠悠地蹬著一輛三輪車,從他身邊經過,不住聲地吆喝著“包子!包子!一塊錢仨。”三輪車上的白棉被裡,溜出一縷縷香鑽進了胡生的鼻孔,他下意識地摸了摸上衣兜,兜裡僅有一塊二錢,只能買三個包子,三個包子不夠他吃,還是買饅頭划算,一塊二能買六個饅頭,夠他吃兩頓,這樣中午飯和晚飯就解決了。

路邊擺著一盤象棋殘局。他停下腳步,啄磨著這棋該如何走。擺棋的漢子著一口東北方言,忙招手,老哥,下一盤?邊說邊拿起身邊的一個馬紮子朝胡生遞過去。胡生抬起頭,並沒有急著接馬紮子,看那漢子糊皴皴的一張臉,一件灰不拉嘰油膩膩的肥大夾克,把兩條彎曲著的腿罩在裡面。胡生鼻子眼兒裡哼了一聲,心說,看樣子像六十歲的老頭,還管我叫老哥。他擺擺手,說得了吧你,誰不知道你這是騙局,挽好了套讓人鑽,我才不上你的當呢,我只是看看。

擺棋的漢子倒是滿熱情,一直伸著胳膊朝胡生遞馬紮子,不停地點頭說,老哥,你先坐下,就是不下棋,咱嘮會兒磕總可以吧。

胡生看到漢子說話時出的一口黃牙,就有點兒犯惡心,但架不住漢子的熱情,就接過馬紮子,在棋前坐下來。胡生問這棋是怎麼個下法。漢子往前湊了湊身子,神秘地說,紅子黑子任你挑,和棋算你贏咋樣?胡生有點兒心動,憑自己的棋藝下成和棋應該不成問題。就問,要不要錢?漢子把斜挎的一箇舊揹包移到前,說,看老哥你說的,不要錢我在這得瑟個啥勁,押三百。說著,從揹包裡掏出皺巴巴的三張一百塊錢。說你要是贏了這盤棋,瞅見沒,這三百塊錢就成你的了。漢子說著,把錢放在眼跟前,用一小塊兒磚頭押上。

胡生望著那三百元錢,就覺那錢就是自己的,從自己兜裡掏出來放在了那裡。要是贏了這三百元,他先到飯店飽餐一頓,好久沒聞到味了,再要上一小瓶二鍋頭,一想到這些,他饞得直咽口水。剩下的錢,買條像樣的褲子,自己身上的這條褲子磨出了,已穿不出來了。再剩下的錢,給老婆買條絲巾,要桃紅的,老婆跟他要了好多次,他一直沒錢給她買上,然後坐車把老婆找回來,要是老婆能跟我回來就好了。

嗨!嗨!老哥,玩不玩呢?漢子的手像個大蒲扇在胡生眼前煽動。玩,玩,胡生點著頭說。漢子說,那你先把錢押上。胡生把手伸進兜裡,又摸了摸那一塊二錢,他不可能拿出來,但也不能說自己沒錢。手從兜裡拿出來,習慣地理了理頭髮,頭一仰說,該不下你的,我家離這不遠,我要是輸了,讓你跟我回家去拿。漢子說,行行,那咱開始。

胡生先觀了一陣子棋,覺紅方勝的幾率大,就選擇了紅子。他拿起一個棋子兵,高高舉著考慮落哪兒合適,揣摸了半天,拿不定主意,回頭看看手中的棋子,心中不免生出了恨,一個破“兵”竟難住了我。他越看這個“兵”越來氣,攥在手心裡越攥越緊,恨不得把這個棋子兵碾碎。劉志不就是一個“兵”嗎,當年我手下的一個“小兵蛋子”辭職下海掙了倆臭錢,就開始燒包,開了一輛破桑塔納來廠子顯擺哼!有什麼了不起的,竟拐跑了我的老婆。老婆啊老婆,你這個見錢眼開的賤婆娘,想當年,我當車間主任時,你不是一樣跟著我風光嗎?你怎麼就糊塗到跟一個“小兵蛋子”跑了呢。女人啊真是水揚花,不好養活。

胡生一走神,就隨意把棋子落下來。漢子忙提醒,老哥,炮打著呢?炮,好歷害的一門大炮,廠裡下崗人員名單一公佈,好傢伙,就如在人群中放響了一個大炮,炸得人心四分五裂,倉皇逃竄,逃竄的人中當然也有他胡生。我胡生評過先進,當過勞模,好歹還是名中層幹部,憑什麼讓我胡生下崗,媽的,什麼世道。

胡生把那個棋子兵放回了原地,然後拿起棋子馬。漢子忙說,老哥,你這是咋整的,你這個下法可不行啊,不許悔棋的。算了,算了,饒你這一回。胡生哦哦地應著,思考著馬應走哪兒。棋子還沒落穩,漢子又喊上了,說拌著馬腿呢老哥,你會不會玩,不會玩就別在這逗樂子。

胡生真沒心思玩,看到了這個棋子馬他也來氣。下崗後我說和朋友合夥做生意,老婆說人心難測,頭搖成撥鼓死活不同意;爹孃說做生意需要本錢,貸款做買賣風險太大;丈母孃也跟著瞎摻乎,說現如今賣東西的人比買東西的還多,你賣給誰呀。這麼多人來拌我的馬腿,生意終歸沒做成,要不是她們攔著我,說不定我早發了,咱也買輛寶馬車坐坐,氣死劉志這個狗東西。

漢子明顯失去了對胡生的耐心,衝胡生擺擺手,走吧,快走吧,你還是到別處玩去吧。漢子這次說話連老哥也不叫了。胡生心說,你一個擺棋局的鄉下人也瞧不起我,我好歹還是大學畢業落戶到城市,一個響噹噹的城裡人,你還要趕我走,我偏不走,非要讓你看看我的真本事,我就不信,一個城裡人玩不過一個鄉下人。胡生明顯帶了氣,拿起棋子也不加過多思考就落下,邊下心中還默唸:炮二進六,將,兵五進一,將,…他下得很快,還沒清怎麼回事,三下二下竟輸掉了棋。心裡還在嘀咕,棋路對著呢,怎麼就輸了呢?

漢子張開手衝胡生點頭,意思是,你還有啥好說的,拿錢吧。胡生明知道自己沒錢,就編排了一大堆不給錢的理由,站起來就要走人。漢子收起了馬紮子和棋攤,緊跟在胡生身後說,你可別耍賴,咱可是事先說好了的,沒帶錢我就跟你回家拿。

胡生進退兩難,他既不願意出錢,也不願意讓漢子跟他回家。現在社會這麼複雜,誰知道他是個黑人白人,萬一出了事怎麼辦。再著說了,就是回家,他也拿不出錢來。家裡的存摺現金,全讓老婆卷跑了。廠裡每月給他三百塊錢下崗補貼,房租水電費,還剩不到一百塊錢。這一百塊錢是他一個月的生活費,他還要算計著花。

漢子賴上了胡生,非要跟胡生回家。胡生說,就是跟我回家也不給你錢。漢子說,你就是不給錢,讓我吃頓飯,住一宿也行,咱就算扯平了。胡生無奈,只得帶漢子回家。

胡生帶漢子一進衚衕口,就碰見了房東。房東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,看見胡生老遠就扯著脖子喊,胡生,快過來,給你說個好事。好事?胡生心裡哼了一聲,嘛好事能輪得到我。房東說,我給你找了份差事,就是到我兒子朋友的百貨店裝卸貨物,一個月六百塊,你幹不幹。

胡生想,我一個大學生,是名知識分子,怎麼能幹這樣的活,這些活都是鄉下人乾的。但他就是不想幹,也不能這樣說,就說,謝謝大媽的好意,我身體不行,幹不了。大媽說你看你,這幹不了那幹不了,等著喝西北風吧你。哦,對了,居委會來過了,問你需要不需要申請低保。

胡生苦笑一下,說,謝謝大家對我的關心,我不需要,我過得很好。房東大媽撇了撇嘴走了,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,對胡生說,該房租了,上個月你都沒,一下兩個月的,你要是沒錢,就要考慮騰房,有個租房戶等著我回話呢。胡生點頭說,好的,好的,我有錢,過兩天一準給你。

大媽警惕地打量著胡生帶回來的陌生人,對胡生說你可不許領陌生人進來,出了事你要負責的。胡生說,不是陌生人,是我一個朋友。大媽噢了一聲,不放心地走開了。

胡生住的地方是一間小平房,房子很舊,一塊塊牆皮脫落掉了,從外面看上去傷痕累累。屋子陰暗,進門得先拉燈。漢子進得屋來,“撲嗵”一腳邁進去,覺就像邁進坑裡,不由得驚叫了一聲,哎喲我的娘唉!老哥就住這地方啊,還不如俺家的狗窩強呢?胡生臉一繃眼一瞪,說什麼呢你,糟賤人是不是,你怎麼不去住狗窩,跑我家來做什麼。

漢子覺話有點兒失口,不再說話,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把椅子上,隨手拿起搖控器想看會兒電視,摁了半天,電視沒出影兒。胡生走過來,奪過搖控器說,別瞎摁了,電視機壞了,正準備換一臺新的,在商場已經訂好了,晶超平的,掛在牆上那種,你見過嗎?漢子明知道胡生在吹牛,但不好意思戳穿他,就說,沒見過,沒見過。唉呀!肚子有點餓,能不能先整點兒吃的老哥。

胡生有點兒為難,他又一次摸了摸兜裡的一塊二錢,心想,總不能讓一個鄉下人也瞧不起自己。他打開一扇小櫃門,從裡面拿出一個瓶子又一個瓶子,挨個兒搖搖,有動靜的就留下來。他邊搖邊自言自語,故意把聲音提高一倍,好讓鄉下來的漢子聽到,記得這裡還有半瓶五糧,放哪兒了,怎麼找不到啊。漢子嘿嘿一樂,說算了,咱就喝你腳邊的板城燒吧,俺喝不慣五糧,就愛喝這個,還是這個好。

胡生把酒放在飯桌上,就開始翻找下酒菜,翻來翻去發現有一小捧花生米,拿出來,放在火上炒得半生不,撒了點兒鹽,裝了盤端上來。漢子捻了一粒花生米放進嘴裡,說,老哥,咋就整一個菜呀。胡生說,你將就著點吧,還想吃滿漢全席呀。漢子從自帶的包裡掏出一袋榨菜,說,我添上一個菜。胡生拿來一個空盤子,把榨菜倒進盤裡。

兩人邊喝邊嘮,胡生問漢子,聽你的口音像是東北人。漢子“哧溜”喝了一口酒,說是啊,俺就是東北那嘎拉的,東北人實誠,東北人個個都是活雷鋒。胡生鼻子一聳說,別吹牛了你,在街上擺殘局騙人,還活雷鋒你。

漢子喝了幾盅酒後,臉頰開始泛起紅,說,俺就是一個活雷鋒,只幹活不要錢,不算活雷鋒算個啥,你說算個啥?胡生也有一點微醉,說,你不是活雷鋒,是個大傻瓜。漢子哈哈大笑,說對對,俺就是一個大傻瓜。漢子突然止住不笑了,眼裡開始溼,隨手擤了一把鼻涕,甩在地上,順手拿起胡生擦過筷子的餐巾紙擦了擦手,又擦了擦鼻子和嘴,然後放在了桌子上。胡生一皺眉,隨手把用過的餐巾紙扔到垃圾桶裡。

漢子說話的聲音有點哽咽,俺在這個城市打了一年工,老闆欠了俺的工錢,老哄俺說沒錢沒錢就是一直不給。俺媳婦有病在炕上癱著,等著俺拿藥回去呢。俺想回家,可俺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。說著話,又猛喝了一大口酒。

胡生說,你身上不是有三百塊錢,三百塊錢還不夠你買回家的車票嗎?漢子掏出來那三百塊錢,說給你給你都送給你。胡生不會要他的錢,但漢子硬往他懷裡,胡生接過來一看,全是假錢,隨即苦笑了一聲,搖了搖頭,把錢放在一邊。

漢子說,老哥,這錢是一個玩棋的人押的,我當時還想,錢給的倒痛快,我老高興,就想這樣能早點回家了,誰知道一細看,竟他媽的全是假錢。老哥,不滿你說,這兩天我僅吃了一個饅頭,餓得俺是前心貼後心,謝謝你老哥,謝謝你的酒。來,咱哥倆兒乾一杯,“咣”地一聲響,兩人一仰脖,全喝乾了。這一杯酒下了肚,彼此也顯得親近了許多。

胡生說,你別老哥老哥地叫了,咱倆論論看誰大。漢子說,我姓張,屬龍。胡生說,我姓胡,屬蛇。哈哈,你長我一歲,該叫你張哥。胡生舉起一杯酒,說咱哥倆兒今生有緣,喝下這杯酒就算是親兄弟了。

兩人都不勝酒力,兩個半瓶酒沒喝完,就全醉倒了。胡生說,張哥,老弟要跟你走,跟你回農村種地去。張哥結結巴巴的說,行,行,跟,跟哥到農村好,農村空氣新,新鮮,人實誠,比,比城市人強,強多了,城裡沒一,一個好東西,全他媽的是王八蛋。胡生緊緊攥著張哥的手,像抓著救命稻草,說,張哥,別丟下老弟,咱可是說好了,我跟你走,你救救老弟吧。兩人又胡言亂語了一陣子,才酣酣地睡去。

胡生被一泡憋醒了,撒完,在鏡前洗了把臉,洗完臉就開始收拾東西。他還記得昨天說的話,說是跟張哥回農村種地去,張哥也應了他。想自己也是從農村出來的,爹孃已過世,老家也沒了親人。自己在城裡這樣活著,還不如回農村去種點地,養幾頭豬過的快活。

胡生收拾完洗漱用品,就喊,張哥,起了。見沒人應聲,走到屋裡一看,早沒了張哥的身影。屋裡多了一盤殘局,還有兩個馬紮子和三百塊假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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